收罚和卖地：是地方经济发展的两大法宝吗？

　　天勇谈经济

　　按：笔者拟就宏观经济形势、经济发展战略和经济体制改革，开一千字文专栏，最近地方发展提问题的越来越多，再里边嵌套进去。今天发出专栏之五和地方发展之（2）。

　　周天勇

　　最近，与一个地方的同志聊天，我问地方财政收入紧张，你们在想什么办法？介绍说有两大重点工作：一是加大收费罚款增加非税收入，查税去更多地获得税收收入；二是征地拆迁，特别是利用城中或城边村改造，国债储备土地、立项出让建设用地，获得土地出让金。我担忧地说，这两大招，不仅不会让经济景气，反而无论是短期，还是长期，都会使经济更加收缩。

　　 1．严税多费若不遏制恢复景气的概率不高

　　问：为什么你认为收费、罚款和加大查税力度，会影响经济景气的恢复？

　　答：从中国古代历史看，其大灾战争后，凡是全国遇到轻徭薄赋政策，凡是地方遇到减轻老百姓纳税缴粮负担的明白疆吏，国家的经济就会逐步繁荣，地方老百姓的日子会逐步向好；而凡是国库越困难越向民间挖潜，凡是那个地方财政越紧张对居民企业的税粮征缴越严苛，则会使社会农无种子、工无可做、业无可就。这个几千年的道理，放在今天也是一样。

　　一个地方如果从不景气向景气恢复，要有活力，从现代经济看，一是若政府明智，在大疫大灾之后，民间的税收和社保，能不净收就不净收，给民间留出能够进行生存性创业和更多消费的钱。千万要避免的是，税收方面吃干榨净，甚至通过倒查和无限期进驻查税，收任务和过头税。二是政府税收要法定，需要清理收费、罚没项目，要取消一些机构多收费多罚款多没收这样的激励机制。要尽快和下大力气改变目前各类机构都是政府财政收入局的状况，避免政府涉警涉法司法行政事业机构，都去执法收费、都去执法罚款、都去办案罚没。如果不能禁止，在民间财钱这样困难的局面下，经济景气可能根本无法恢复。日本当年的教训，一方面财政赤字刺激，一方面又开征和提高消费税，使前两次经济政策刺激无功而返。对比之下，我们的地方有如此多的收罚没机构，你能保证，我们的刺激就比日本的有效吗，结果不会重蹈日本的覆辙？

　　地方财政供给的行政司法事业要勒紧裤带，过紧日子，轻税薄费，让居民能够有钱生存性创业，让企业能够维持经营不关停，让居民多些钱能够消费。

　　2．大块地和大项目模式挤出民间经济

　　问：我觉得通过城中和城边村改造，国债用于征收储备大块土地，再上项目卖出土地获得收入，是一举几得的好事，会带动地区GDP增长。你为什么觉得，会影响经济恢复，不会让经济持续发展呢？

　　答：征储大块地、找到大项目和卖到大笔钱，既可以拉动经济增长，还可以增加土地财政收入，这是政府还能亲自下场搞地方经济发展和增财政收入的抓手。

　　然而，我在前一篇短文中就提到，城市公共设施、交通基础设施、行政事业大楼、文化体育类场馆，已经建设超前；生产和生活资料制造业能力过剩；城镇居住住宅有4亿套、在建设住宅6600万套和建成库存住宅600万套。我们拿地还能够搞公共基建项目吗？找理由继续新建公益场馆，当年也可计入GDP，政府也可以有点税费，但是，与居民的就业、收入和消费几乎无关。找大的制造业项目，或者再上房地产项目，各地都上，生产出来的产品，盖出来的楼，还能卖给谁？

　　一些地方不执行农村集体建设用地直接进入市场的法律，还是要征用为国有出让，原因是为了政府自己获得出让收入。一些学者建议加大城中村改造的建议，有关批示后被变相落实为大拆强收、征用为国有，政府低补偿收储，征用国有后高价格拍卖。但是，笔者看了许多出让，发现是地方城投、地方国有企业，从银行贷款，高价接盘缴付政府出让金。实际上，一是将银行的钱变成了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二是这样高价格的土地，握在城投和其他地方国企手中，能做什么呢？能招到商吗？就绝大部分地方和地段而言，房地产公司盖出房子还能卖出去吗？招来的服务商和制造商，服务的地租和产品的土地成本得多高？土地的价格还在下跌，城投和其他地方国企，高价握在手中的建设用地，我认为大多都会成为不良资产。

　　我一直反对对城中和城边村大拆大建。一是街巷店铺拆掉了，居民生存性创业的场所拆没有了，严重影响了就业机会；二是城市中低租金的地域地段没有了，来城市务工常住人口创业和居住的租金提高了。而征地后建设的居民住宅、商服楼宇和产业园区租金太高，整个本地和常住流动居民大量的生存性创业、居住租金成本大幅度提高。为什么许多特大和大中城市，甚至是小城市，突然间就巷道无人、街道无贩、商客稀少，没有烟火气了，问题就出于此。

　　从农村户籍居民的收入和消费能力看，如果集体建设用地直接入市，城中和城郊村的宅地农户可以自主交易，农村集体土地和农户宅地，可以成为可定价的财富资产，可以作价注册、投资、入股和抵押融资，进行生存性创业；有购买土地需要建设的企业和居民支付款项，农民会得到收入的大部分。

　　其实土地长远看，要比几十层高楼中的房子值钱。因为土地永不磨损和长期升值，房屋则有使用年期，物理磨损，长期价值也折旧。但为什么农村男青年结婚，女方非得要男方在城中买几十层高楼宇中的房子？因为农村的住房，禁止其交易，就是水泥沙子砖头瓦块，不是资产、不是财富和不值一钱。虽然，城中的房子不比农村的土地值钱，但在集体和农民手中，它就是土壤，不是财富。而城中几十层高楼的住宅，它能够交易，是资产，是财富。

　　为什么国内出现了大规模的无人村和村庄破败？原因是，虽然社会已经变成了市场经济，但这片土地它就是土壤，不是资产、不是财富，因此，人们弃它而去。获得利益的是地方政府，因为可以将村民不得不遗弃的土地，用来建设用地指标占补平衡，在县城边占用耕地，高价出让，变成地方财政的土地出让收入。

　　更为不合适的是笔者还看到这样的现象，有宅地只能出售给村里人（所说向村里人出售受一户一宅限制过户也很困难）的规定，或者得到低补偿交给政府，但不能擅自出售。许多县将村镇上的学校合并减少，向县城集中，农村居民子女要上学，不得不到城镇中买房。一些个别的县出台村镇学生到县城上学，必须要在县城有住宅，甚至诱导宅地交政府，到县城购房，子女可上学。

　　这样的地方经济发展模式，农民能增加创业收入吗，能增加二三产业就业收入吗，能得到财产性收入吗，能有收入扩大消费吗？笔者觉得，概率可能不大。

　　笔者呼吁和建议，落实二十大推进要素市场化改革的精神，放开农村土地要素由市场化配置。停止地方政府将集体土地征用为国有以后再进行出让的体制，按照有关法律尽快落实农村集体建设用地直接进入建设用地市场的条款。为了使农民利用目前闲置的8000万亩的宅地，进行生存性创业，创造劳动和土地要素结合的条件，发展农村二三产业，使农民增加收入，富裕起来，应当放开宅地和其他集体建设用地交易定价和成为资产。笔者认为，这更加符合二十报告深化要素市场化改革任务的要求。